浅析《金粉世家》中，家国伦理制度下，小人物小怜的悲剧人生

文/一个悦己

来源/怀左同学

最近在家重温了《金粉世家》这部电视剧，认真看完，这部作品就像是一杯咖啡：从幸福到苦难，从追求到幻灭，从兴盛到没落，让人感慨万千。

张恨水的成名作《金粉世家》一经发表，就轰动一时，以章回体的形式展现了总理府金家由盛转衰的全过程，其中对于爱情的描写，也是十分深刻。

不仅塑造了金燕西与冷清秋两情相悦却分道扬镳的自由式恋爱，还穿插着白秀珠对金燕西由痴迷转向阴谋的算计爱情，柳春江和小怜两个人跨越阶级和身份，真正相爱却阴阳两隔的动人爱情。

三种爱情都不圆满，看完不禁悲从中来。

第一次看，让我久久意难平的是金燕西与冷清秋，两个人自由恋爱，冲破各种阻挠终于在一起后，却在婚姻关系中，由于精神追求，思维方式差距太大，而南北相离，永不相见。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第二遍再看，恰恰是身份低微，在豪门中不起眼的丫鬟小怜与柳府少爷，留洋归来的柳春江，真心相爱而又爱而不得让我印象深刻。两个人最明白爱情不仅仅是相处中的甜蜜与幸福，更多的是背后的承担与责任。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恋爱中的个体享受花前月下的美好，而是个体为争取自己的权利，对集体的固有强大势力的反抗，是社会大背景下的悲剧爱情，令人真正惋惜。

其中小怜的悲剧人生值得深思，下面我将从出身，爱情、时代等三个角度，浅析丫鬟小怜悲剧人生的原因。

一、出身卑微，不能掌控生活的主动权

杨绛曾经说过：“唯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这句话用来形容小怜最合适不过了。

小怜从小被拐卖，随金家大儿媳佩芳从娘家陪嫁而来，她美丽善良，勤劳能干，识大体，辩是非，正是由于她的这些优点，在金家，下人们都喜欢她，少爷小姐们也不会嫌弃她。

八小姐梅丽去夏家做女傧相，也主动拉着小怜一起去。就是在这次宴会上，小怜偶遇了同样来参加宴会的柳春江公子，柳公子对小怜一见钟情。

可以说认识柳春江是小怜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在这之前她虽然在金家生活还不错，但在五四时期前后，西方的新思想刚刚传入中国，很多大家族里还是一贯的尊卑有别，丫鬟再出色也是下人，自然是不能和少爷小姐相比的，这一点小怜心里非常清楚。

由于她的出身卑微，即使相貌出众，品行出众，也不敢在人群中过多展示。

可偏偏金家大少爷是一个流连于花花场所的纨绔子弟，平时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和自己夫人佩芳的结合属于政治上的联姻，大家族包办，很少沟通，夫妻关系常年不合。

这时，他看到佩芳的丫鬟小怜长得标致，多次在家里调戏，甚至说要纳她为妾。小怜久在富贵人家，看惯了豪门恩怨与金钱、婚姻游戏，她不愿被逼屈从，又不敢惹怒大少爷，只能自己默默哭泣。这里深刻体现了封建制度下，身份尊卑根深蒂固的影响。

她无奈之下，求助于大少奶奶。可大少奶奶在听到小怜的哭诉后，也是话里藏刀，容不下小怜，对她百般训诫考量。原本是自己带过来的丫鬟，却不信任，不待见。明知自己的丈夫对丫鬟有所企图，但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与威严，她没有出面调理，而是忍气吞声，责斥自己的丫鬟安分守己。

在金家的日子，小怜身上有很多令人心疼的点：于内她是踏实一个洁身自好，自尊自爱，有见识，有自我追求的人，于外她耳闻目睹了大户人家内部的各种丑陋与不堪，大少爷对她图谋不轨，大少奶奶对她各种猜忌，她却无力反抗，改变自己的命运。

种种不幸堆砌在她身上，让人物充满了悲剧色彩。可“不幸的事故并不等同于悲剧”，出身仅仅是小怜悲剧的开始，而遇见爱情，为爱出走，才更让人物的悲剧色彩浓厚。

二、爱而不得，不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如果说小怜这个底层人物充满不幸，那么她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柳公子的相识、相爱、相伴。

小怜作为一个丫鬟，可以说，“她的不自由比任何人都彻底，是自始至终没有选择的，但是她却有超乎常人十倍的勇气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仅没有委屈求全，屈从大少爷，也没有听从金家为她安排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当在宴会上与小怜一见钟情后，柳公子很快给她写信，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小怜很清醒地写信回复：

“先生请约为朋友，我不敢高攀。望彼此尊重，以后千万不必来信，免生是非。”

小怜深知自己与柳春江门第不符，不可能在一起，齐大非偶，于是便拒绝得十分决绝，没留余地。

若不是后来和柳春江再次偶遇，她是绝不会再见他的。也正是因为这次和柳春江的相见，小怜公开了自己卑微的身份，柳春江明确表示：自己不在乎阶级差距，爱的不是供人尊敬的身份地位，而是小怜这个人。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这时候小怜才真正明白，柳春江与金家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们是不同的，慢慢敞开了自己的内心。

柳春江留洋归来，思想更为开放，人也要正直可靠许多。他希望自己的爱情来自于自由恋爱，能够和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在一起。而小怜，就是那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当小怜选择和柳公馆的公子在一起时，在很多人眼中，她是不安分，攀高枝，认为她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嫁入豪门当少奶奶。

虽然一开始她自己也在迟疑退却，但柳春江告诉她真爱是不分身份的，未来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他不在乎，小怜也不需要在乎。他们一起勇敢同封建伦理制度作斗争，两人商量好一起私奔，但由于家庭势力的阻拦，出逃被捉，行动没有成功。

小怜在尼姑庵度过了一阵时光，没有剃度修行，说明她对爱情尚有期待。但在强大的门第观念面前，她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微不足道了，无奈之下，还是回归了不受自己掌控的命运之源-----金家豪宅。而当她得知柳春江因为她得了痴病，她又义无反顾去照顾心爱的人，毫无怨言。

最后为了让心爱的人能够身体恢复，获得幸福，她答应柳家假结婚，让柳春江和父母安排的富家小姐结婚。看透了自己无法改变命运时，小怜离开后没有再多留恋，而是彻底选择剃度出家。待到柳春江清醒明白一切赶到时，亲眼目睹心爱之人出家，口吐鲜血倒在尼姑庵，年纪轻轻，为这段抗争到底的爱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悲剧应该有命运的不可抗性，而不是简单的人为导致结果的不幸。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一书中曾经提到：悲剧应该同时产生两种效果：英雄气魄和恐惧，而不仅仅是同情。

小怜人物本身的渺小，与悲剧感所创造的强大与宏壮相比，显得那么无力苍白。这也正是很多人惋惜慨叹的原因。

三、 封建伦理，悲剧产生的深层原因

不得不说， 小怜与柳春江的这段感情，有着爱情悲剧的崇高感，正如这句亘古不变的道理：“悲剧的产生正是由于两种互不相容的伦理力量的冲突。”

小怜与柳春江的爱情虽然有着阶级身份的差距，但是他们对于爱情的责任与担当却是十足的，真挚的。最后爱人死去，小怜没有采取激烈的抗争，而是选择了出家，这也是所有不幸结局中最好的了吧。

我们能够感受到小怜作为社会底层人物，在社会伦理制度、无常命运的面前，个体力量的渺小与无助，更让我们看到小怜身上散发的勇敢与决绝，是大大的闪光点，唤起对普通小人物的崇敬。

张恨水笔下所描写的时代，时处五四运动的变革时期，一方面中国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家族伦理遵从三纲五常，整体属于男权社会，男子在家庭，社会中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而女性更多的是等待被安排，不能有反抗。另一方面，西方思想的传入，导致新思想开始传播，人人追求平等自由，开始伸张自己的权利，追求幸福。

这样两方面思想的碰撞下，作者张恨水深深被影响，他对自由恋爱和平等式的婚姻充满了向往。却由于家里力量的干涉，无奈之下娶了自己不爱之人，后来又娶了第二任妻子，结果由于思想差距没长久相伴。最后一任妻子最得他的心意，两人相伴读书写作，但女子还是早早离世。从他的三段婚姻关系中，可以瞥见张恨水的恋爱观和婚姻观是较为先进的。

他在书中借小怜与柳春江为爱出逃，私奔而走，表达了自己对封建阶级式婚姻的不满，体现了新思想的大胆与积极，具有创新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著中作者的结局是小怜与柳春江婚后生活和谐幸福，两人重返金家，眼见之处皆是一片荒凉，与昔日金总理府上的繁荣昌盛形成了极强的对比，令人直观感受到了豪门没落的结局。

而在电视剧中，两人却是一出家，一吐血身亡。我在选取分析角度的时候，也是中和考虑，选取了电视剧的结局，因为它更真实，也更符合时代的发展背景。

小怜这个人物形象，反映了不甘心做封建时代牺牲品的小人物，小人物的漂泊无依，与命运的不可抗性抗争，是时代的话题，又是多少人难以改变的事实。

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出击，这种抗争精神为小怜的人生画上了浓厚精彩的一笔。

结语

小怜的人生悲剧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而是有着时代的必然性。从这一点来看，张恨水的《金粉世家》不是简单为我们诉说一个大家族的爱恨情仇，而是借所有人物的故事，表达自己对时代的控诉与抗争。

新思想不彻底，旧思想根深蒂固，当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看到很多人都选择了妥协与让步，甚至很多进步青年也是。但金家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却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虽然结局不幸，却的确为整个时代的进步做出了自己的贡献。